【筆記會客室】黃仲文 – 不同身份見證長跑界四十年間的變化

Fiona Joe Chui
發表於2020/03/2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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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 : Fiona  /  編輯 : 艾頓  /  圖 : La Pau , 黃仲文


渣打香港馬拉松,始於1997年。大家知不知道未有「渣馬」之前,其實香港早在 1910 年就有長跑比賽,長跑一直也只是少眾運動,而主要也是外籍人仕及英兵參加。在他們的推動之下,這項一直也在發展。到七十年代,香港有兩個知名長跑系列賽,分別是「七大水塘盃聯賽」和「大路之王」,主要由外籍人、英兵和啹喀兵主導。一次無心插柳,造就黃仲文在長跑界異軍突起。


一鳴驚人,是偶然還是上天安排?

黃仲文年輕時一向沒有運動習慣,他和長跑結緣於 1979 年底。當年他在電話公司工作,每天上班也路經灣仔愛群道一間運動鞋店,店內擺放著琳瑯滿目的波鞋,年輕人就是好奇,有一次終於入內參觀一下。這家店的老闆是一位瑞士人,黃仲文與他攀談之間,得知原來 Brooks、Reebok、New Balance 這些牌子就是由他帶進香港。這位老闆更邀請黃仲文參加「香港仔水塘賽」,當年他只是二十四歲。


「當年的報名費是港幣二十元,只是月薪的百分之二左右。」黃仲文發覺二十元也不貴,想也不想便報名了「但是既然報了名,總要有對跑鞋,那對跑鞋便毫不便宜了」他還對那次傻乎乎的報名說得津津有味「什麼是長跑 ? 我根本就一竅不通,更不用說比賽。直至比賽當天才赫然發現只得數十人參賽,當中更幾乎全部是西人。」


這位門外漢就只懂跟著前面跑,竟然以全場排名第七名衝線,衝線後回過神來,才發現自己是第一位衝線的華人。初出茅廬卻出乎意料的佳績造就了黃仲文日後的長跑發展。常言道,一個人的成敗絶非偶然,性格決定命運,沒有當初的好奇心和在比賽中咬緊牙關不服輸的精神,又怎會成就了這位長跑界的翹楚。

攝於1987年「七個水塘賽」首場城門水塘賽

志同道合 齊上齊落

黃仲文是這樣看跑步的「跑步是最便宜的運動,只要你有對跑鞋,隨時都可以開始。」或許他就是喜歡長跑如此簡單,無疑那次比賽引發了黃仲文對長跑的濃厚興趣。起初,他聯絡弟弟、街坊梁老師等一齊跑步,至 1980 年尾加入了「必達體育會」,一大班人定期「柴娃娃」地進行長跑訓練。被問到那時的長課路線,他笑著說「為了避免長課重複走回頭那麼悶,當年我們設計了一條長30公里的路線,命名 Point of No Return – 由中環開始,經寶雲道、大潭、紅山半島、赤柱、舂坎角、淺水灣、深水灣、華富邨,再返回中環。」


「由於人數眾多,有快有慢,跑得快的便在沿途等。試過在淺水灣一邊游水一邊等隊友;又試過大夥兒肚餓,集體前往大排檔『醫肚』。」黃仲文一面娓娓道來,臉上也泛起了一絲絲的微笑,似是勾起了和隊友齊上齊落的美好回憶。


華人跑手人才輩出

提起必達體育會,自不能不談一談「必達四條A」,排名不分先後,分別是黃仲文、吳輝揚、李嘉綸和梁樹明。黃仲文強調其實還有很多實力超群的跑手「除了我們四位之外,鍾人貴和黃熾森的成就也不少;女將方面就有黃鳳芬、趙碧君、羅曼兒、伍麗珠和郭佩賢等。粒粒皆是長跑巨星。我們的團隊精神高漲,每次比賽我們都傾力而出,務求與外籍運動員分庭抗禮。」隊友間既是互相競爭,也是互相砥礪,力求進步。

攝於1988年第二屆深圳馬拉松 必達4條A獲同台授獎(左起四位,相中冠軍為黃仲文)

光輝歲月

1987年,黃仲文踏上長跑生涯的巔峰。他一人獨攬「水塘盃聯賽」和「大路之王」的總冠軍。

水塘盃聯賽(7-Reservoirs Cup)由匯豐銀行冠名贊助,包括大欖涌水塘、河背水塘、吐露港船灣淡水湖、薄扶林水塘和萬宜水庫等。「當年比賽人數大概一百人左右,規模較細,對交通方面的影響有限。印象最為深刻是船灣淡水湖的賽道,中途沒有交通,賽前要動用英軍直升機把食水吊落跌死狗,所以如今香港已經很難再搞這類型比賽了。」黃仲文嘆道。

adidas 頒發終身成就獎予黃仲文,以表揚其對於「大路之王」系列賽的貢獻

至於大路之王(King of the road)的主贊助商一直是 adidas。三場比賽均在水泥路上作賽,最早期構思是考驗運動員在三條長度不一的路上的耐力及衝刺力。分別是北潭涌 10 公里、中國沿岸半馬賽道 20公里、寶雲道來回 8 公里。在 1986-87 年,黃仲文是這三場比賽的總冠軍。adidas 甚至頒發終身成就奬,以表掦他對「大路之王」系列賽的貢獻。當年他 10 公里最佳時間是 31 分 50 秒。

「七個水塘賽」和「大路之王」總冠軍獎盃及獎牌

首次海外作賽 大開眼界

「當年有個笑話,33 分內走 10K 都係無獎攞。」1987 至 88 年,黃仲文連續兩年代表香港出戰 IAAF 世界越野錦標賽。被揀選的兩個先決條件是:

  • 於五場的本地越野聯賽中獲得最高排名和分數
  • 32分半內走10公里

第一次的比賽地點是波蘭華沙,「當地氣溫只有零下四度,我一生人中第一次見到雪。」他們由香港先飛到巴林轉機再經倫敦抵達華沙,甫下機便馬上展開訓練。「我跑步時著背心,跑在結了冰的河上,每次練習都係由頭震到尾。」他接著說「世界越野錦標賽全長 12 公里,賽道就是圍著一個馬場走四個圈。不過,這 12 公里一點也不好走。因為選手們要穿上 25mm (即一英寸) 的釘鞋跑,馬場的草地滿是泥濘,釘鞋很容易被泥巴吸啜著,我當時是第一次穿這種鞋跑,根本不懂如何才能跑得動,彷彿是在泥濘中爬行。」出外參賽令他有機會見識什麼是世界級高手,「草地上滿佈一個又一個的深坑,彷如月球表面,另外,賽道上還有人工障礙,例如我們要爬上一些人造草堆,非洲跑手就只是輕輕地一躍而過,在這種賽道上卻如履平地,而我們卻是提起腿也頓感困難。」


再次代表香港 慘痛經歷

「記得 1988 年前往紐西蘭參加世界越野錦標賽,男子組賽事被安排在女子組和青少年組之後,可想而知泥地已經被人踩到爛哂」。這條賽道十分之闊,就然可以容許兩百多名選手一字排開起跑,黃仲文在起步後旋即發現自己「包尾」,在香港當慣了長勝將軍,他一時之間實在難以接受,「跑到 400 公尺,望著手錶上的時間,自己已經是超水準表現,卻仍然是「包尾。」當他看到第一個攝影師,他竟然這樣做「我馬上用手遮蓋著號碼布上『香港』兩字。」失去天時與地利並沒有叫黃仲文氣餒,他謂「是意志叫自己要盡力再盡力,不可以被人 overlap 。」最後幸不辱命,沒有「包尾」,名次是「尾 20」,排在中華台北、塞浦路斯、埃及和土耳其之前。「在兩次的世界越野錦標賽中,我都沒有在賽道上被其他跑手 Lap 過。」

香港1988年世界越野錦標賽代表合照,攝於奧克蘭

國際馬拉松賽事

除了上述賽事,黃仲文於 1982 至 1991 年間代表香港參加國際性馬拉松賽事,地點包括:星加坡、馬來西亞、美國和印度等國家。「因為當時田總只有一至兩人負責,在人手不足下,他們大概只能在比賽前兩至三星期收到通知要去比賽,我們甚至要自己跟外國的主辦單位聯絡。所以基本上是沒有足夠時間準備訓練的,成績怎會好呢?」而黃仲文馬拉松的最佳時間是 2 小時 30 分 40 秒。


科技、資訊與裝備

現在是互聯網的年代,有關運動和長跑的資訊可說是唾手可得。反觀八十年代的跑壇,有關跑步的資訊十分匱乏,黃仲文回想當時「只靠在比賽中與外藉人士交談而得到零碎的資料,然後自己再重新整理。」另外,幸得朋友梁老師翻譯 Runner’s World 中有用的文章給他參考。「我們將隊員分組訓練,約四至六星期後,大家聚集在一起交流,然後慢慢摸索出長跑訓練模式。」


裝備方面,黃仲文說起一些血的教訓「起初我們只是穿棉質背心短褲,所以心口和其他敏感部位經常因磨擦而流血。」後來,他才知道有針對跑步剪裁的尼龍背心和短褲,一套要港幣八佰元,現在也不算便宜,當時真的是天價。他表示「越長距離,裝備便越顯得重要。」當年他只是穿普通跑鞋去跑山,所以很容易跣低。他輕描淡寫說道:「跣低便再爬起身囉!」


退下火線 培育後輩

初邀黃仲文做訪問,低調的他再三推卻,嘴裡總是說「已經是陳年往事了,長江後浪推前浪。我只是一位過氣運動員。」也許年輕時操練過度,他覺得「每個人跑步都是有 quota 的。我的 quota 已經用盡。」雖然他現在行得走得,他的膝蓋卻接受過三次手術,「手術初期三個月內不能走路,行 400 公尺距離已經要坐下來休息。」近年他轉以游泳鍛鍊身體。雖然他再也不能跑,但無損他對跑步的熱愛,常在運動場看到他的蹤影,原來是在義務培育年輕一代的跑手。不過,他在人前人後從不承認自己是教練,「我不是教練,只是一個培訓員。沒有是誰教誰的,大家是互相交流和學習。我只是專注在每位跑者身上。最不開心是看到他們受傷。」


江山代有才人出

黃仲文那個年代的一眾精英跑手,沒一個是全職運動員。他也不例外,在兼顧工作與照顧家庭,同時也兼顧訓練。能夠有如此輝煌的成就,殊不容易。說到後來,黃仲文有點嘆息「自從事我們這一輩退下來後,跑界曾經真空了二十多年。」幸好近期屢有本地年青跑手打破香港紀錄,使他老懷安慰。


「說實在話,現今的精英跑手無論在資訊、裝備等跑步資源上、比起我們七、八十年代那一代的跑手實在優勝許多。所以我深信他們在未來一兩年會改寫以前封塵多時的紀錄。」他對這班後起之秀寄予厚望。兩個多小時對答訴說著四十年在長跑界的見證,字裡行間流露了他對長跑多年來熱情不減。


他對各位跑者的叮嚀

從自身經歷談及運動員受傷,黃仲文特意分享兩個練習心得:

第一「千萬不要在運動場內跑十五公里以上」他解釋「在彎道時,右腳會比左腳走多咗及要抵消離心力,長年累月下,內膝、筋腱和關節容易磨損,間接令左右腳肌力不平衡。

第二「選鞋取重不取輕」,試想一下,「輕的鞋必定是在不同地方偷薄才做得那麼輕,間接造成鞋面拉力不足,避震能力同承托力亦好快變差及不耐用。日日著好易震傷的。重鞋因承托力及保護力相對較佳,沒那麼容易引致受傷,況且練習用重鞋,比賽用輕鞋,屆時定會跑快些。」另外不要老是穿同一雙鞋「要有幾對跑鞋輪流交替穿著」。